2004年,美国风险资本家罗杰·麦克纳米出版的《The New Normal: Great Opportunities in a Time of Great Risk》一书,被翻译为《新常态——大风险时代的无限可能》。
目前,“新常态”在中国是一个热词。打开百度搜索引擎,可以找到3880多万个与其相关的结果,内容涵盖经济、政治、军事、社会等各个方面。新常态原本指经济发展出现的新特点,后来,这一词汇又用于政治领域。就中国的情况而言,新常态这一概念的政治色彩还是非常浓厚的,从某种意义上体现了新一届领导人的执政理念。按图索骥,让我们看看如今的中国媒体业出现了哪些新常态。
反腐报道成为新常态
新一届领导人执政以来,反腐败成为一个政治亮点,在这种情况下,新闻界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这并不仅仅指新闻欺诈和有偿新闻受到打击,更重要的是,反腐败是一步更大的棋,它影响到中国的很多方面。
以往中国的反腐报道至少经历了以下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被认为只打苍蝇,不打老虎,舆论监督报道中净是村干部。这当然不能只责怪媒体,毕竟那时候全社会对反腐败的认知存在很大的分歧。第二个阶段是试图用媒体反腐,典型代表是央视的《焦点访谈》,力图把媒体打造成为反腐的利器。但在新媒体时代,仅仅想用控制传统媒体的方式来反腐败,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还有一个老问题,就是同级媒体能不能监督同级政府。不过,今天已经不是媒体异地监督的问题了,而是在反腐大局中,媒体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在今天这个阶段,我们能够看到的是,如今的反腐更多是由官方主导的,媒体能够做的就是要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除了媒体人的举报以外,媒体更多的是顺应这样一种形势,顺势而为。过去,新闻界在探讨新闻改革的时候,常常会遇到的一个问题是,这种改革和政治改革是什么关系?谁走在前面?谁受制于谁?两者是同步的,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和度?而今天看,结论似乎是明朗了,没有政治上的变化,媒体的新闻改革往往是小打小闹。
媒体融合成为新常态
最近一两年,媒体融合变成了一个被中国高层认可并且鼓励的概念,虽然这还是一个局限于媒体产业的概念,但由于受到政府的支持,这个概念已经有了更深的含义。实际上,媒体融合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一个学术概念,因为它早已是媒体实践的需要,有的学者用融媒体来命名,还有个流行词汇是全媒体。不过,今天看,因为官方的肯定,媒体融合的概念获得了更多的社会支持。
就媒体实践来说,媒体融合已经搞了好多年,但一直没有大面积的丰收,我们能够看到的更多是零星成功案例。这方面中国和国外的差距并不是很大。从学术界来看,有关媒体融合的争论一直没有停过,甚至可以说,学术界比媒体界在这个问题上有更极端的分歧。尽管大家都知道媒体融合在未来是不可避免的,但它会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进行,会经过什么样的阶段,最后会形成什么样的结果,还没有很清晰的认识。
不过,国人对新媒体的看法似乎越来越和国际接轨了。典型的体现是,把新媒体视为一种国家战略,不仅仅是在技术上,同时也在产业概念上,不再只是纠结于新媒体对旧媒体的取代上,而是更长远地看问题,媒体融合很可能会影响到中国创意产业的发展,也是一个国家创新的问题。虽然不能说这超越了政治,但至少它是一种更加开阔的政治视野。过去,很多人看不起新媒体,认为它缺乏代表性。但今天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包括高层人士,把互联网视为治国理政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新旧媒体的融合并不仅仅是让新媒体取代旧媒体,更重要的是着眼于未来,把媒体的变化和政治的变化统一起来考虑,尽可能地发挥媒体的社会平台作用。
以前,人们普遍认为传统媒体的核心价值在于内容生产,互联网格局下,这种内容生产方式仍有价值,但不再是唯一重要的价值。互联网格局下的竞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寡头竞争,媒体至少要在内容生产、技术支撑、用户洞察三个方面都做到极致,才能跻身市场的前几名,从而才有可能继续存活。①
以澎湃新闻为例,2014年7月22日,澎湃新闻正式上线,作为一个“立志成为中国第一时政品牌”的媒体开放平台,澎湃在上线之初就受到了业界学界的关注,也引发了人们对报业改革的再次反思。澎湃新闻走的是一条依仗传统媒体内容优势的新媒体之路。澎湃新闻声称要打造“开放的内容平台”,“澎湃深知通过自己的内容团队并不能生产出足够的优秀内容,因此采取非常开放的态度,接受所有时政思想类优秀内容团队的各种形式的合作”。②在这里,我们有一个疑问,新闻有思想吗?有人把澎湃新闻模式总结为“新闻+思想”。我们认为,新闻的思想应该是它本身具有的,而不是添加上去的。这也许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新闻是客观的,思想是主观的,怎么相加呢?
澎湃很善于运用新媒体的强互动性特点,编辑对互动有着极大的热情。
上海报业集团掌门人裘新对媒体“融合”作如是解 :“‘融合’是此涨彼涨而不是此涨彼消的关系。它避免了传统媒体和新媒体‘你死我活’的关系,从彼此替代变成彼此融合、共赢。”③
也有人持冷静的看法,搜狐公司原副总裁刘春指出:“几篇时政大稿并不意味着以原创内容为特色的网站就能成功,因为再多的原创也支撑不起一个新闻门户,而基于PC端的门户本身就在衰落中。‘澎湃新闻’最近的火爆仍然来自微信公众账号和移动端的转发传播,它的未来在APP和移动端。”④
移动互联网是移动通信与互联网的结合,既具有“随时、随地、随身”的移动特点,又具有“分享、开放、互动”的互联网优势。⑤
2014年,与澎湃新闻同样引人注目的是“今日头条”,不同的是,后者受到了传统媒体的严厉抨击,理由是它侵权,把传统媒体的内容化为己用。也许我们可以把澎湃新闻视为旧媒体转型所为,而“今日头条”则是新媒体打着旧媒体旗号的一种信息掠夺。在这里,好像新闻规律和信息规律打架了,啥是新闻规律?很多人提新闻规律时,针对的通常是宣传规律。不过,现在看,网络突出的是信息规律,或者说是市场规律。比如说,“今日头条”的口号是:“你关心的才是头条。”这就是市场规律。而如果按照新闻规律来说,这句话就应该改为:“头条才是你关心的”。这种顺序说明了新闻规律的状况。而澎湃新闻走的路子正是按新闻规律办事。信息的去新闻化在“今日头条”这样的媒体上很容易看到。以前媒体用信息的概念代替新闻时,是一种去政治化。而现在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新闻这个品种好像在受到信息的挤压,并非因为新闻的历史短,而是机器人写作新闻成为现实可能,如同用信息的方式报道新闻。
老实说,我们对大数据有一定的质疑。首先,在数据不太透明的社会中,大数据技术靠啥抓到可信的数据?“今日头条”就是一例。其次,我们不否认大数据可以搜索出更智能化的个人数据,问题是,这是否体现了人类获得信息的动机和方向?最后,也许我们还可以把数据分为硬数据和软数据,问题是大数据会让信息变软吗?
走基层成为新常态
多年来,走基层一直是官方提倡的一种媒体行为,按照过去的规律,政府主导的新闻行动往往很难坚持特别久的时间,虽然不能说是一阵风,但至少它带有明显的阶段性特点,一方面,是上级政策也会经常发生变化;另一方面,这种行为是否接地气,是否有足够的新闻界原发动力,这些问题都会影响新闻行动的持久性。
不过,这次走基层活动看上去持续了更长的时间,转变作风当然很重要,比这更重要的是,中国新闻的姿态更低了,基层定位下沉了,高高在上的感觉更少了。应该说,这样的变化不仅仅来自于官方的指导,还源于新媒体的压力以及整个中国社会形态的微妙改变。
过去,一说到走基层,基本上都是报道基层的先进典型和模范人物。如今走基层的内容更丰富了,不仅仅有表扬性报道,也有批评性报道,并且增加了很多体验式报道。以往批评性报道的对象经常是基层干部,舆论监督出现了对下不对上的倾向。现在的批评性报道就显得正常一些了。以前的基层报道主要是由民生新闻唱主角,新闻比较琐碎,地域比较狭窄。如今走基层报道的加入让地方新闻的视野更加开阔,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这样的问题,就是民生新闻的出路是在公共新闻领域还是在走基层。
对于中国这样一个中央集权的大国来说,中央新闻或者说全国新闻通常占据统治地位,地方新闻往往成为附庸或者陪衬。而走基层新闻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改变这种状况。从政治意义上说,了解一个真实的基层是非常重要的,不论从舆情的角度,还是从群众的呼声上,都超越了过去简单的访贫问苦模式。当新闻界很多人谈论用户意识的时候,要知道在基层有许多人还谈不上成为一个用户。很久以来,基层群众反映问题的渠道是比较单一的,媒体甚至远远满足不了这种渠道需求。现在像央视《新闻调查》这样的节目是很难做的,这也给走基层报道带来了一定的挑战,如何在新闻专业主义和走基层报道中找到平衡,如何在走基层报道中锻炼记者的职业精神,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在新媒体的背景下,走基层也有了新的含义,目前的走基层报道还仅仅限于传统媒体的记者,那么,新媒体记者是否也存在这样的需要呢?
注释:
①喻国明 姚飞:《媒体融合:媒体转型的一场革命》,《青年记者》[J],2014年8月下
②朱春阳 张亮宇:《澎湃新闻:时政类报纸新媒体融合的上海模式》,《中国报业》[J],2014年第15期
③赵子忠 崔卓宇:《新媒体时代时政新闻如何突围——也谈澎湃新闻的竞争策略》,《新闻研究导刊》[J],2014年第12期
④宋雅娟:《“澎湃新闻”到底有多新》[N],《光明日报》,2014年8月23日
⑤郭泽德:《澎湃新闻的移动战略研究》,《新闻研究导刊》[J],2014年第12期
(刘宏: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教授,本刊学术顾问;尹琳: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