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晓军（中共党史出版社原社长兼总编辑）
革命者崇高神圣的形象，是我青少年时代的阅读记忆。如今明白，青少年时代的阅读，有青春热情相伴，一系列的青春印象，是影响人生的青春记忆。
少年时代铭记英雄群像
崇高和神圣的感受，在少年时代萌生。我记得，最早打动我的，是一本革命回忆录《在烈火中永生》（罗广斌 刘德彬 杨益言 著 中国青年出版社1959年出版）。这部回忆录，记述的是共产党人和爱国民主人士遭受国民党反动派折磨和摧残的情景，地点在重庆歌乐山，这里有国民党特务设立的渣滓洞和白公馆监狱；时间是我国西南解放前夕的1949年9月至11月，盘踞在重庆的国民党特务疯狂逮捕、关押、杀害共产党人及爱国民主人士，企图扑灭进步学生的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运动。而事实上，这场运动获得人民群众广泛支持，国民党反动派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在社会管理上也失掉了民心，反动统治岌岌可危。反动派越是心虚便越是疯狂。所以，在这里承受刑讯的共产党人就成了悲惨的受难者，江竹筠十指被钉入竹签，鲜血淋漓，始终咬紧牙关，绝不吐露党的秘密；陈然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不肯出卖同志战友。在敌人的魔窟里，这些革命者历经磨难，坚贞守节，其崇高神圣的形象，在我的少年记忆里萦绕不去。
紧接着感动我的，就是《红岩》（罗广斌 杨益言 著 中国青年出版社1963年出版）。依然是渣滓洞和白公馆监狱的故事，作者在回忆录的基础上，进行艺术构思，经过艺术演绎和加工，创作成一部长篇小说。从容不迫的故事叙述，生动细致的人物刻画，凸现着一组蒙难的革命者的英雄群像。许云峰为了保护自己的同志，毅然冲向前去吸引敌特；被捕受刑时，坦荡应对敌特的利诱威胁，义薄云天。江姐在面临危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也是保护同志，迎着危险而上；敌特严刑拷打时，将竹签钉入她的十指，也没有撬开她的嘴。“上级的姓名、住址，我知道。下级的姓名、住址，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我们党的秘密，你们休想从我的口里得到任何材料！”沉静、安宁的话语，让监狱难友肃然起敬。成岗被严刑拷打得血肉模糊，但是他坚决不吐露党的秘密；敌特一计不成，又生出鬼主意，许诺成岗只要写一纸“自白书”，就恢复他的自由。成岗忍着周身的创痛，毅然写下：“我不需要什么‘自白’，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刘思扬面对敌特假释放真诱供的圈套，见招拆招，揭穿敌特阴谋，保护了狱中党组织。叛徒甫志高，因急功近利暴露，敌特略施刑讯即变节，可悲又可恨。共产党人与叛徒特务，一正一邪，正者崇高神圣，邪者猥琐算计；正邪对照，崇高与宵小、神圣与猥琐，泾渭清楚，黑白分明。
引领一代代境界升华
在我青少年时代的阅读经验里，《红岩》没有天高云淡的晴朗，有的多是阴郁多云、沉闷迷雾、连绵阴雨。而《红岩》的故事情节、人物形象、警句格言，光华烨烨，分外耀眼，已经成了我们一代人惯常思维和言说的素材和语料。比如，说到许云峰，自然洞见清明；提起江姐，必然守口如瓶；成岗，坚贞不屈是好汉；小萝卜头，善良聪慧小精灵；甫志高，急功近利轻薄人……一部《红岩》，读来慷慨激昂、壮怀激烈，是“烈火中永生”的悲壮情怀。我心仪的革命者，无一不是青年，他们的殉道牺牲，是严酷时代的英勇献身，他们的精神光芒，就是坚定理想信念、忠诚党的事业、保守党的秘密、捍卫党的组织。这些崇高神圣的革命者，在我的心灵深处植入了崇尚献身、景仰担当的情感倾向和价值观念，引领着我向着神圣崇高的境界升华。
抱持这样的感情倾向和价值观念，走出青年、走过中年，再走进老年，《红岩》始终是我的青春阅读，重读也是品茗青春时期的苦难感受和悲愤情绪。中年以后的我，曾经看过改编电影《在烈火中永生》，认同电影用了回忆录的标题当作片名；也曾经走进重庆歌乐山，凭吊革命者的蒙受磨难和英勇就义，还多方浏览关于渣滓洞和白公馆监狱的资料讯息。尽管小说和电影都是胜利越狱的大团圆结局，然而我清楚记得，1949年11月27日前后，尚控制重庆的国民党特务疯狂屠杀关押的革命志士，歌乐山渣滓洞白公馆监狱有317人英勇就义。狱中难友奋起反抗，仅15人活了下来，两天后获得解放。那个时候，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庄严宣告成立，人民解放军正在进军西南，即将解放重庆。面对失败，国民党特务更加疯狂。也恰是那个时候，革命者承受的苦难和悲愤如此深重，犹如热血烈火，不断刺激和淬炼着我的情感、我的观念。
重读《红岩》，回顾我的青春阅读，崇高神圣的感觉依然激励着我。关于人民解放，关于理念正义，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和意义，我又有了更多体会和更广泛的认识。
